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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画人传》~第160篇

吴镇一个算命占卜的巨富，不安于本行，成了诗书画印大师

文/卢秀辉

吴镇（1280年-1354年），字仲圭，号梅花道人，浙江嘉兴人。元代著名画家、书法家、诗人。

吴镇的祖父吴泽，参加了南宋镇守襄阳的战役。吴泽的高祖吴渊在南宋官至参知政事，并且曾任转运使、发运使，总领许浦、澈浦与福建等地的转运事务，直接影响了吴镇家族在元代的谋生之道。吴泽的祖父吴蹇见南宋将亡，弃文习武，元兵南下时，力战而死。吴泽曾官承信郎出使金国，作为一位抗元猛将，在襄阳战役败后，吴氏家族在嘉兴一带生根。吴泽忠宋不仕元，影响了吴氏家族的政治品性。宋亡后，吴氏家族开辟了以海运为业的谋生之道。

吴镇的父亲吴禾，以行医为业。叔叔吴森，以航海为生。他的叔父吴森与赵孟頫交好，家富，人称“大吴船”。吴镇生活在这代代富庶的家庭里，其主要经济来源是前辈留下的产业。

在中国，有个现象：书画家不一定能靠卖艺为生。而占卜者，就是在地上摆个测字摊子，也能混一碗饭吃。

比如，元代书画大师吴镇就是如此。在当代，衮衮诸公、荣耀加身的数万书画大师中，能和吴镇相抗行的鲜有人在；而吹起牛皮能把吴镇气死再起、再气死再起再死的能人，却是大概率的存在。

前人记载：“镇既不愿做官，也很少从俗卖画”。后人常为前人的记载而血脉喷张，认为吴镇不愿为官，说明为人高洁，不混迹于官场而自污；不从俗卖画，说明他不为金钱所奴役。

我对此独持不同意见：一、须得有官做；二、须得卖画能自存；三、吴家是巨富，不屑于做官更不差钱。否则，他为什么还经常到嘉兴、杭州等地卖卜？董其昌在《容台集》中曾言：“吴仲圭本与盛子昭比门而居，四方以金帛求子昭画者甚众，而仲圭之门阒然，妻子顾笑之。仲圭曰：‘二十年后不复尔’，果如其言。”董香光此段记述，至少说明了三点：一、吴镇卖过画；二、生意很差，妻子都取笑他；三、他憧憬了以后的生意。

吴镇年轻时，习学武术，亦为击剑好手。他喜欢结交豪侠一类的人物，与哥哥吴瑱（伯圭）拜武进县柳天骥读书，学习研究相术。为人抗简孤洁，一生清贫，高自标青，隐居不仕，与达官贵人很少往来。他教过私塾，卖过卜。“村居教学自娱，参易卜卦以玩世”。如此说，是为了拔高他，其实，就是为了生存，苟且奔波。吴镇年轻时好玩，有《鞠歌行》可证之，诗云：

虫蛇不在井，豺虎不在堂。

枳棘不在路，祟厉不在场。

胡为劳我躯，年年去故乡。

故乡此日好风色，

雏鸡咿咿桑榆侧。

欲凭远梦赴乡关，

坐叹行吟眠不得。

君不见狐死必首丘，

依依桑梓令人愁。

试看凌烟古图画，

谁哉荡子曾封侯。

吴镇是独特的、也是个性的。吴镇垂帘卖卜。前人说吴镇：“尝卖卜于崇德，日止一课，得钱米酒肉与人”。暗示他们家有巨财，他们兄弟俩的卖卜行为都不是为了生计，而是逃避世事的一种方法。吴镇从此以后韬光养晦，坚持高尚志节，不与众人和同，贯通儒、道、释三教，达生知命。吴镇年轻的时候，曾经游历杭州、吴兴等地，饱览太湖风光，开阔了眼界，增长了见识，而大自然的真山真水则启发了他创作的灵感，从此，他就深深地喜欢上了大自然，而这也是造成他不仕元的又一重要原因。

吴镇从十八、九岁开始学画，到他享誉画坛，他不但自我完善了他的画格，也在不断锤炼自己。他与一般的艺术家略有不同，比如，在“元四家”中，他特异于其他三家。黄公望在50岁前，热衷结交文人士大夫，并搏击功名。失意后，才开始属意于绘事；王蒙是赵孟頫的外孙，借此关系，再加上舅舅赵雍、赵麟，当时天下文人巴结还怕不纳，王蒙所结交的都是有地位的；倪瓒家巨富，在吴地，是三个大富豪之一，家中殷实，广有收藏，加上他的影响力，只要他愿意，文人士大夫莫不与之相交往还。而吴镇的人脉圈子窄小，“元四家”中，他只和王蒙有交往，黄公望、倪瓒虽对他称赞有加，他却和他们很少交往。尽管，黄公望、倪瓒、王蒙他们三人走得很近。他有给黄公望写过题画诗一首，《子久为危太朴画》诗云：

子久丹青好，新图更擅长。

浮空烟水阔，倚岸树阴凉。

咫尺分浓澹，高深见渺茫。

知君珍重意，愈久岂能忘。

也就是说，吴镇很不注重圈子建设。在当代，估计因为他这个态度，小伙伴会一致拒绝他，让他改行搬砖头去。所以，吴镇的画多是自画自题，很少有文人雅士替他题诗。他的性格注定他只能深居简出，他也只好一生清贫了，除此，他又能怎么样？他如此孤洁，又不与达官贵人往来。只能教几个蒙童聊以度日，烦恼了，就以卖卜为名，出去走走。

像这样的失意的中国文人，更愿意接受老庄思想。他一生追求自然，年轻时，喜山乐水，大自然的真山真水，启迪了他创作灵感。稍长，长住嘉善魏塘，深居简出。他晚年，更加喜欢接近僧佛，并打破他不喜与人往还的习惯。当然，也可能是他乡居冷清，而寺庙给他提供了吃茶、助谈、吟诗、作画、写字的乐趣，他的超脱世俗，会令他有少许的寂寞。于是，他心中更许之于佛。吴镇于六十八岁时，侨寓嘉兴春波门外春波客舍，专写墨竹。与友人常聚于精严寺僧舍，自称“梅沙弥”。四年后，又回到魏塘，殁前，吴镇自选生圹，自书碑文：“梅花和尚之塔”。他的朋友黄玠为他写了一首《梅花庵为吴仲圭作》，诗云；

函三一气初未分，

包括万象为阳春。

亦如孤根抱独暖，

不与桃李同光尘。

吁嗟此意知者少，

我欲往问庵中人。

高官不如士白贲，

厚富不如农赤贫。

结茅为椒小于笠，

翕翕鼻观通机神。

眼中见花不见我，

我身己与花为身。

吴镇集诗书画印占卜武术诸艺于一身，对他来说，也就是个谋生的手段，消遣的法门；吴镇纠结于儒道释，对他来说，是心灵的波澜，是灵魂的洗礼。归于尘土时，他就是个“梅花和尚”，仅此而已。

作为元代文人画家的代表，他无愧于时代，无愧于历史。吴镇的艺术修养是多方面的文化在养护的，他在诗歌、书法、篆刻、绘画等方面都取得了很好的成就。他在绘画方面是个多面手，山水、梅竹、人物俱擅，尤其是山水画取得了很大的成绩。他在山水画寓墨戏、士气、逸气，创造了极富特色的文人山水画，是元代山水画不可或缺的大家，是中国山水画不可或缺的大家。他在《李成江村秋晚》画上题诗道：

咸熙画图无与共，

传世希微爱者众。

二李之后已寥寥，

宣和当日尤珍重。

新图一旦落人间，

神宫寂寞何时还。

经营意匠出尘表，

上下五百谁能攀。

水回中有渔舟泊，

山顶崇台招白鹤。

篱根浮出水潺潺，

万竹琳琅奏天乐。

霜飞木落一天秋，

栖禽向晚声啾啾。

柳溪错认渊明宅，

过桥岂是王弘俦。

景色萧条如太古，

路僻村深贮烟雾。

分明再见辋川人，

芜词何敢轻为附。

清容自是鉴赏家，

持将却向天之涯。

几回试展未能去，

落尽庭前无数花。

他的诗词简劲奇拔中流露出感情的真挚，他的心中还是有郁愤之气的，从他在诗中的用比兴自吐胸臆，就能看出这一点。他的书法集王羲之、怀素之长而自成面目。元朝时，很多画家自题外，还请他的朋友题。而吴镇朋友少，每作画只好往往自己题写诗文，或行或草，痛快淋漓，诗、书、画、印相映成趣，真是“诗书画印成四绝，归去来隐终一生。”吴镇在《题青山碧筱图》中写道：

青山白云绕，碧筱苍烟迷。

幽人日无事，坐听山鸟啼。

鸟啼有真趣，

对景看山随所遇。

乾坤浩荡一浮鸥，

行乐百年身是寄

在元代，怀素的草书很式微，学习者很少，吴镇就是其中一位。刘镛在吴镇《草书心经卷》的跋语中说：“梅道人书颇有萧淡之致，追步唐贤”。追步唐贤就是说的唐代狂草大家张旭和怀素。明朝的李日华在《六研斋三笔》中说：“悔道人书作藏真笔法，古雅有余”。吴镇的草书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张旭和怀素的影响，张旭和怀素都是唐代著名的草书大家，开狂草一路书风，为后代开风气之先。二人后，习草者，无一不受其笼罩。吴 镇的草书，不论是从笔法、章法、结体等各个方面，与怀素的《自叙帖》风格有相通之处。

吴镇的草书大多是以题画诗的形式出现在他的绘画作品中的，那种萧散的古意和他的绘画配合在一起，更见散淡、清逸，极具文人风骨。文人尤其是艺术家，需要一些张狂之气，吴镇出入于散淡与张狂之间，足见他的艺术之心。

卢秀辉有《古风?赞吴镇》诗一首，句云：

技艺都习遍，

江湖神气时。

曰穷或曰富，

卜命即卜疑。

昔日大小庙，

各种上下祠。

笑看人潮舞，

算己不自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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